昨夜虽说先回府休息了,乐于时心中仍然牵挂着放心不下。次日一大早,天还蒙蒙亮地便赶去六扇门报道了。 杨舟正睡眼惺忪地看着笔录,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,他忍不住打了个瞌睡。 乐于时眯了眯眼,倒也不恼,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有人站在他面前。 还没等杨舟一晃一晃的脑袋磕到桌子上,卢令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,把她吓了一大跳。 “喂!” 乐于时大叫一声,吵醒了还在梦乡中的杨舟。那人一个激灵,眼睛还没睁开就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膝盖直愣愣地撞上了桌子,可算是清醒了。 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,“一大早的,能不能别这么吓人?” “谁让你偷懒来着?”乐于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,试图安抚那颗加速跳动的心脏。 “天地良心,我昨夜替你姨夫查案,一晚上没合眼。这不是看了几个字,实在熬不住了吗?” “替我姨夫查案,你是他雇的吗?没有他也有别人,你可别给他泼脏水。” “你再这么说我,我可不把昨日查到的线索告诉你了。” 听到线索二字,乐于时立马竖起了耳朵:“别卖关子了,快说快说。” “我也卖不上关子,毕竟犯案的人你熟得很……”杨舟挑了挑眉,意味深长地说道。 “我熟得很……莫非是家贼所为?” 那人翻了个白眼,被乐于时瞧见了,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,“你倒是快说啊。” “我说你熟得很的贼,当然是冷适了。” “又是他!还真没完没了了?” “昨日我们将陈府上下查了个遍,丝毫没有可疑的迹象。唯独后院那口井……” 自打去年冬至,冷适似乎再也没有从乐于时的耳畔中离开过。 她依稀记得,一夜之间,这个名字便在江湖上流传了开来。 传闻中他是个相貌俊朗、风度翩翩的美男子,武艺超群、技法高明、助人为乐、乐善好施,从不偷盗普通百姓的财物。 被他盯上的,非富即贵。 他在江湖之中如同一个特别的存在。百姓们并不怕他,相反,每次他的出现都会在人群间掀起一阵热流。或许他们偶尔也会期待那达官显贵之人的困窘模样。 而印证他出现的,就是那结了冰的井水。 无论季节,不论温度,但凡他所到之处,井水定会结冰。 乐于时常常感到好奇,她分明从未听说有人真正见过那盗贼,他的模样却在一张张嘴里被刻画的栩栩如生。 如果有机会,她定要抓到他,好好打量那张脸,是否正如他人所说的那般摄人心魄。 但无论如何,她一定会抓到他,亲手将他关进大牢。 “既然如此,这件案子加上王大人的案子,再连同过去那些陈年旧案一并再整理整理思绪,兴许会有什么线索。”卢令低声说道。 只是一直坐到晌午,乐于时也没从面前的一堆卷宗中找到任何头绪。 偶尔她也会怀疑自己是否能否胜任捕快这个身份。毕竟,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免不了靠父亲的面子、兄长的提携,而她到底有多少真本事,连她自己都无法拿捏。 每每他人称赞她是京城第一女捕快,说她如何优秀、如何能干,她的心里总觉得缺了块东西似的,拿不出底气。 而冷适是她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。 所以,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。 乐于时振奋了精神,复又看起了卷宗。忽而灵光乍现般,一个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。 上一次,王尚的东西被盗时,他人就在飞烟阁。而这次,陈掌柜未能及时将画送回去,又是被飞烟阁前去采买的人拖住了。 飞烟阁和冷适之间……似乎存在某种联系。若是能顺着飞烟阁摸出冷适的下落,那抓他也并非难事了。 想到这儿,乐于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,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小脑袋瓜怎会如此好用。 可这高兴的劲儿只维持了一小会儿。 卢令今日一大早接到大案要办,杨舟收拾完卷宗便回去补觉了。思来想去,还真没有人能陪她去飞烟阁走一趟的。 莫不是她真要自己去那地方吧? 自前几日同父兄争论了一番,乐于时心中对这烟花之地愈发的没好感。只是想到于镜跟她说的话…… 算了,硬着头皮也得去,就当是为了公家献身了。 只不过这回,她是穿
着官服去的。 乐于时踏进飞烟阁,就听闻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她向前走了两步,才看清那声音来源的真面目。 偌大的舞台中央,蓝烟正独自练着舞。宝蓝色的西域服装衬托出她光洁白嫩的肌肤,随着她的跳跃轻轻飘动。 那姿态,果真是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 只可惜,乐于时不是观众,没有耐心更没有心情欣赏。 她拿起身旁的鼓槌,毫不留情地用力敲了敲鼓面,“咚”的一声摧毁了这场无人的演出。 蓝烟停了下来,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。顺着声音看过去,台下的人身着黑袍,盘着高高的发髻,发髻周围简单簪了两根簪子,后面垂着蓝色发带,整个人干练却又不失女子模样。 男子只手遮天的世界里,她不仅占了一席之地,也从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。 蓝烟垂了垂眼,心中好生羡慕。 乐于时把玩着鼓槌,也不拿正眼瞧她,“你们这儿的人都哪儿去了?” “乐捕快今日来又是所谓何事?” “放心,我不是来抓你的。你们这儿是谁负责采买的?叫他出来见我。” “我这就去给您叫过来。” 没一会儿的功夫,蓝烟已换上便服跟在那张姨娘身后来到了乐于时的面前,而她正百无聊赖地喝着刚沏的茶。 “乐小姐,咱们又见面了。” “今日我特地穿了官服,烦请张姨娘称呼我一声乐捕快,免得其他人听到了,以为我们熟稔得很。” 饶是如此,张姨娘依然面带微笑,“乐捕快说笑了。您是六扇门的人,我们自然是高攀不起的。我听蓝烟说,您是想找飞烟阁采买的人,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?” “你把人找来便知晓了。” “不瞒您说,飞烟阁的大小事宜皆由我亲手操办,这采买如此重要的事必然也是我亲自去做的。” “哦?”乐于时打开了茶壶盖儿,佯装看了看里面的茶叶,“这茶味道不错,不知是从哪儿买来的?” “回捕快的话,这是从陈记茶庄采购来的。咱们飞烟阁的茶一向由他们提供,品质上乘,深受各位王公子弟的喜爱。您若是喜欢,待会儿呀,就带些回去。” “拿倒不必了,我也不是那么轻易被贿赂的人。我来是想问问,昨日是你去的茶庄拿的茶叶?” 张姨娘转了转眼珠子,“是啊。昨日我带了几个伙计,去茶庄取先前订的一批货。” “去茶庄之前,你们可还去过其他什么地方?” “地方去的是不少,不知道大人指的是哪一处?” “灵饮肆。” 张姨娘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随即点点头。 “既然是要取茶庄取货,直接去不就成了,又何必去茶肆跑一趟。看张姨娘的样子,也不是有闲情逸致去喝茶的人呐?”乐于时上下打量了站在面前的人,语气轻蔑。 她倒也不恼火,“我去呀自然是想去寻陈掌柜的。” “寻他做什么?” “我的这批货本应下周去取,可这不是先前连下了好几日大雨,害得仓里最后的那几袋茶叶受了潮。您说我们这做生意的,当然不能给客人喝这不好的玩意儿不是?所以我就想去找陈掌柜瞧瞧,能不能提前拿到茶叶。” “那您又是如何知晓这陈掌柜昨日会在茶肆待着的?据我所知,他平日里鲜少去那儿。” “我们先是去了趟茶庄,没找着陈掌柜,这才去茶肆碰碰运气。若是茶肆中也寻不得他人,只能作罢了。” “哦?是吗?听起来您运气不错。” “乐捕快这话是什么意思?民女愚钝,还请您指示。” “那我来问问你,昨日你可在茶肆见过两个带着外地口音的男子争执?” “见过。” “认识他们?” “您这是……在怀疑我?” 昨日陈府丢宝贝的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,今日六扇门的人又来登门问讯,目的在何早已一清二楚。 乐于时这是在怀疑她故意拖着陈参,好让冷适去他府里偷宝贝。 “张姨娘啊,您说世界上果真有这么巧的事?” “大人,民女冤枉啊。” 乐于时双手交叉环抱胸前,点着头说:“那你说说,哪儿冤了?” “我同那两个外乡人从未相识,更没有那个胆子指示他们去做这样的事。至于那个名震江湖的大盗,我若与他是同伙,还做这生意干什么?那么多的宝
贝,够我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。” “您可别谦虚,您这飞烟阁不也是销赃的好去处吗?拿了物件只管说是别人赠的,不知道来路,一来二去的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。” 张姨娘正想再开口解释,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蓝烟突然抢过了话头,“乐大人查案,我等百姓当然是全力配合的。只是您怀疑姨娘,可拿的出什么证据?” 乐于时勾起嘴角笑了笑,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。 “哟,你这是急了?” “我只是见您为难姨娘,看不过眼罢了。” “我不过来问些事儿,又不抓你们回去,需要什么证据?” “你……” 乐于时起身,拍了拍坐出褶子的衣裳,“放宽心,一有证据我就会亲自来请你们去六扇门参观的。在此之前,我会时刻盯着你们的,你们就请好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