狭小的空间里香味四溢,盘子放都没得放,端着就往嘴里塞。继尧出去搜刮了一堆吃的回来,昨夜那般空腹运动大动干戈,今早饿得饥肠辘辘。 陈宛七吃得狼吞虎咽,一抬头盘里干干净净,继尧也是饿得头一回跟她抢吃的。 他伸手擦过她嘴角的糖粉,毫不浪费的舔干净,“吃饱了?” 她低头探了眼鼓起的肚子,“嗯。” “吃饱了再接着谈。” 陈宛七问着:“李祈安?” “谁要跟你谈他!”继尧没好气道:“尚衣局管事今早换人了,我交代过了,今日你可不必过去,明日再去见她。” “你跟人家说什么了?” 继尧不怀好意的扫过她鼓鼓的肚子,“说你怀上了,安胎呢。” 他说着还上手摸,搞得好像真是在摸孕肚。 陈宛七拍开他的手,“滚!” “啧,又让我滚。” “讲话没个正经。” “你正经?” 继尧忽而有些好奇,“这么多回了,肚子就没个动静?” 陈宛七扭头瞪他,“你什么意思?” 他轻叹道一声:“这么紧张做甚?若真怀上可不好办,我又不能时刻在你身边,受罪的还是你。” 他说着还怪心疼的,咬着唇慎重思量,忽而拍案起身,吓得她小心脏一颤。 “你干嘛啊?” 陈宛七甚少见他这副表情,严肃得像是要去赴死一般。 “不做了,你出宫前再也不做了!” “你可拉倒吧!” 继尧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决定,一开口就后悔了,昨夜她那般动人的模样仍刻在脑子里,一次次的欢愉,他们对彼此之间的渴求皆是到达了顶峰,那都是以往没有过的。 陈宛七拉着他坐下来,“先前谈昙给我仔细看过,我俩讨论过这个,就我这破身子啊,要想怀上还真不容易。” “你还跟她聊这些?”继尧竟是有些嫉妒,她从未跟他聊过这些。 “女孩子之间的话题,你还管我们聊什么?” “不管不管,你乐意就好。” 陈宛七正经道:“我可是跟你说清楚了,你自己也好好考虑一下,若是断子绝孙到时候可别怪我。” 继尧毫不犹豫的说着:“我考虑什么?我是要个媳妇,又不是要个儿子。” “那你这古早人难道不用传宗接代吗?话不是那么说嘛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你不生儿子,你爹不得打死你?” “我有没有孩子同他有何干系?” “他是你爹啊,你打算这辈子都要同他斗法?” 继尧不甘道:“老子还怕他?” 陈宛七见他一脸不乐意,趴上他肩头叹了个气,“阿尧啊,其实你心里也是理解他的,对吧?可在这皇城之中,很多事情可真是身不由己。” 他闷不吭声,不想承认这个事实,不敢原谅,更怕自己也成为像他那样的人。 她学着他平日里的样子,揉揉他的耳垂,这家伙耳根子软软的。 继尧一把将她抱至身前,“你愿意?那你给我生?” 陈宛七抿了抿唇,冷哼一声,“切,我再考虑考虑。” “生个女儿,不要儿子。”他低头靠在她肩上蹭了蹭,“我那小侄子烦得很,自打有了他,嫂嫂成日都得陪着他睡,他俩睡觉都不快活。” “人家睡觉的事你咋知道?” “大哥跟我说的呀,难不成我还偷看?我又不是变态!” “你们男人私底下还说这些?” 继尧猛然抬起头来,“怎么,就许你们女人能聊闺房之事,我们男人就不许说了?” “没脸没皮。”陈宛七摇摇头,“说正经的,今日我就不去尚衣局了,但我想去个地方。” 继尧收了脸上的笑意,“西厂?” “嗯。” 他眼中含着不悦,沉声道:“锦衣卫同西厂之间井水不犯河水,只要李祈安不越界,我也不会找他麻烦。可有件事你心里得有数,若非李祈安刻意为之,你也不会进宫,更不会遇到这些事情。” 陈宛七点着头,“我心里有数,我也相信你。” 继尧又同她讲了许多过往,事无巨细交代一番,亲自送她到西厂大院门前。 “阿尧,你在这等我,我很快就出来。” “我就在这儿。” <
r> “好,你放心,有事我会喊你的。” 继尧仍是不安,突然就反悔了,“不行,万一你让人捂了嘴……” 话还没说完,陈宛七就先捂住他的嘴,仔细嘱咐道:“这样,一刻后我要是没出来,你就冲进去。” 继尧反而更加炸毛,不管不顾的喊着:“一刻?你还要同他说一刻?不行!一盏茶,就一盏茶!” 陈宛七妥协道:“那也行吧,你乖乖的,在这等我。” 他就像根定海神针似的立在西厂大门口,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,直到她整个人没入屋里,指甲狠狠陷入掌心,极力克制着浑身的躁动。 西厂的院子仍是那般冷清,一旁的小太监看到陈宛七也没拦着,她默默巡视一眼,硬着头皮主动问话。 “请问,西厂督主在吗?” 小太监颔首道:“陈姑娘请随我来。” 陈宛七跟在小太监身后,心中暗自思量着,李祈安竟是白银案的线人。 李芳得罪东厂入狱,底下的人也跟着受罪,一欢是李芳的义女,后来成了那位滕公公的对食。滕公公死后,李祈安飞黄腾达,一欢却入了浣衣局。 一欢看她如此不顺眼,恨不得将自己推入火坑,竟是因为李祈安? 这些都是继尧告诉她的,根本想不通…… 小太监带着她踏入屋内,这房间光线不足,屋里有些阴凉。 屏风后头传来一声悠扬的小曲,听着很是轻快。 李祈安端着一盏茶,缓缓走出来,“姐姐,你来找我么?” 陈宛七扫过他身上的锦衣,明明是那般体面华贵,看着却有些苍白的凄凉。 她垂眼道:“见过督主。” 李祈安收了那稚气的语调,放下手中的茶,踱步至她面前,仔细探着她脸上的神情。 “阿七啊,本督见到你很是开心,你见到本督可还开心?还是说……笑不出来呢?” 陈宛七抬起视线,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,仍同往日一般淡然道:“李祈安,我们以前见过吗?” 李祈安勾了下眼角,转身坐到椅子上,自顾斟着茶。 “这是福建上贡的茶叶,知道你要来,本督特地给你泡的。” “督主怎知我今日会来?” “怎么,你不想来吗?” 他的指尖轻点两下桌面,陈宛七坐到他对面,盯着面前的那杯茶水。 “李祈安,我不是来找你喝茶的,我有话想同你说。” “阿七想说什么?等会,我猜猜……”他自斟道:“我刻意装作小太监接近你,骗了你,惹你不高兴了吧?” 陈宛七猜不透他的心思,也没那脑子猜,只问道:“我不晓得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,也不懂你们各厂各派之间到底在斗什么。我只个绣娘,勾花搭线都弄不明白,更何况你们之间的勾心斗角。我来只想确认一件事,你对我是没有恶意,对吧?” “没有恶意?你觉得我对你没有恶意?”李祈安冷笑一声,这话在他听着可不算什么好话。 “朱大人难道没同你说过吗?是我,亲自把你弄进宫里!你若没入宫,自然也不会承受如此大的恶意!让人践踏、摧残、欺辱……” “可那些都没发生。”陈宛七打断他,她虽在宫里吃了些苦头,但他口中的那些践踏、摧残、欺辱……是他受过的痛苦。 “李祈安,因为你救了我,那些可怕的事情,没有发生。” 李祈安绕着杯沿,手中一顿,一时竟有些乱了神。 “还有,一欢的事……我不怪你,算我自己倒霉。但,我也挺幸运的,毕竟你救了我两次。” “幸运?你觉得这是幸运?”李祈安轻嘲着,“阿七,你讲话还是这般好玩。这般的……不知死活。” 陈宛七了然道:“你想救你义父是吧?” 李祈安平静的盯着她,眼中却隐隐泛起波澜。 “你想让朱大人救你义父,所以才拉我入局是吗?我既已在宫里,再去追究缘由也没有意义。我也不懂你是否利用了我,但你也没害过我,我们之间更没有利益关系。所以,我还当你是朋友。” “并非如此。”李祈安扯着笑,脸上挂着几分凉薄,“本督见不得别人好。” 陈宛七无所谓他说什么,反正她也猜不透是真是假。 她起身道:“我的话说完了,你这茶我就不喝了,茶水的成色不是福建的茶叶,你也让人给骗了,督主大人。” 李祈安没拦她,眼中盯着杯里的茶水,清透的白瓷仿佛盛着一碗阴
沟里的脏水,不堪入目。 “我们真的没见过吗?” 李祈安抬起眼眸,陈宛七正回眸看着他。 那一刻,他宁愿在她眼中永远是个高高在上的恶人,也不愿是个落魄没用的乞丐。 “没有。” “哦。” 陈宛七转身离开,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狂笑,忍不住稍作停留。 李祈安发笑道:“陈宛七,你错了。有些人啊,生来就是这么坏!” “我知道,所以,错的更不是我。” 她推门而出,也不懂把门合上,任由屋外的光线爬至脚边。 陈宛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,大步往外走去,没听见身后那阵“叮铃哐当”的动静。 茶水洒落一地,脏了他的鞋,已经脏了的东西,哪怕走到阳光之下也晒不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