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过回廊,便是西厢,并不远。
可能是心情转晴的缘故,小丫鬟也变得伶俐了许多,侈侈不休地走一路说一路,让我不由的想起了灵芝,也曾如她这般绕在身边说个没完。
她叫荇水,今年十三,比灵芝还要大上几岁。
刚听到她的名字时,我脑中莫名涌现出荇草浮于水上的画面。
芊芊荇草,蒻蒻黄花,涓涓流水,无以为家。
其人其名,都一样福薄命苦,我朝她强颜欢笑,只敢在心底叹息,怕不小心伤了她刚刚冉起的忻悦。
前脚刚踏过西厢的门槛,我再也按捺不住,伸手将荇水拨到一边,便看到一张四四方方的床榻,铺着厚厚的绣被,那一刻,感觉有一股火焰即将从眼中喷发出来。
管他什么淑女形象,管他范蠡知道了如何取笑,我再也装不得容光焕发,三步并作两步,冲到床边,飞身一扑,重重的趴在匡床绣被之上,所触之处皆是柔软舒服。
倦意深浓,不请自来。
转过头,看到荇水还张口结舌地站在门口,我朝她摆摆手,昏沉沉地说:“荇水,我太困了,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。”
荇水欠身应诺,退了下去。
如果不是有响声惊醒了梦,我可能还在沉睡。
如果不是荇水的一片好意,她可能也不会被罚。
如果不是荇水被贝回责罚,范蠡也不会将她要下。
而如果,我不睡觉,那之前的种种如果也便不复存在。
所以,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,都是因为我睡了一觉,更确切的是因为睡之前的那句呢喃。
吵醒我的声音,是脚步在地面摩擦的“沙沙”声,是木桶碰撞地面的“咚咚”声,还有几人相互不满的嗔斥声。
我迷迷糊糊睁开眼,看见荇水正在指挥几个年长点的婢女,吃力地将半人高的木桶往屋内搬,东摇西晃,磕磕绊绊,好不容易才将木桶搬了进来摆好。
荇水见我醒来,将那几人打发走,笑嘻嘻地奔向我,说:“姑娘醒的正是时候。”
扰我美梦,还这么开心,我哀怨道:“荇水,我不是说过了吗,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,怎的又来叨扰我睡觉。”
荇水一听,登时委屈道:“奴婢是依姑娘所言,没敢有半分僭越。”
我无奈之极,只得苦笑,指了指那个木桶,她立马心领神会,噔噔跑到桶边,垫着脚,伸手在里面搅和几下后,桶中便冒出腾腾热气。
“奴婢想让姑娘泡个热水澡去去乏,特意准备了这些,姑娘觉得,奴婢这算不算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”
荇水伶牙俐齿,说的我哑口无言,不知如何回她,又不愿违了她这么精心筹备的心意,便朝她轻盈一笑,起身下床。
她随即帮我褪去衣裳,热水蒸腾之下,全身的疲乏确实祛除了大半,不禁被她这份细腻的心思打动,对她好感也更加的深刻。
我犹在感慨,她又说还给我准备了一样神秘东西,我问她是什么,她却不说明,只是让我先猜着,她去取了就来。
我猜了好久,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,也就不再徒增烦恼,估摸时辰,她已去了有些光景了,却迟迟不见回来。
又等一会,还是没来,我开始焦虑,开始担心,开始不安起来,赶紧穿好衣服,走出去寻找。
内院空空荡荡,一个人都没有,我跑去东厢,六剑士也不在时面,倒是后院隐约传来人声,我朝那方向望去,上空还飘散着淡淡炊烟。
难道她是在给我弄吃的?
至此,我才稍稍放宽心,移步过去。
后院是奴婢仆从的居所,也是庖厨所在,只有地位卑微的下人进出忙碌,那些身份高贵的人,就算有事也只是隔着远远吆喝一声,好像踏进一步,会万劫不复似的。
而此刻,后院里不光有那些卑微的下人,还有范蠡,贝回,六剑士都一并聚在这里。
出大事了!我的直觉告诉我。
或是我步伐急了些,惊出了动静,所有人闻声都齐刷刷地转头注视着我,目光聚焦下,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,人也不停的恍惚,总感觉是不是妆容打扮出了洋相。
以致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,活生生的让我走出马拉松的态度。
艰难地走到他们面前,款款施礼后,才知道先前眼见的那炊烟,根本不是荇水在弄吃的,而是庖厨失火被扑灭后的余烟。
若不是六剑士巡视路过,怕是整个后院都化为乌有了,也正是因为六剑士相拦,荇水才能得以留住性命。
最终彻底改变她命运的,却是我在关键时候找到了这里,否则,以她的性格,宁愿死也不会说出原由,生怕将我牵扯了进来。
而她却没想到,我恰巧成了她的保护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