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火光在卧虎岭上跳起来的时候,大宋控鹤司都头王全和他麾下的弟兄们,正在金柜镇官驿附近的百姓家酣睡。
自打半个月之前与韩青相遇那时起,他就一直带着麾下几个弟兄,在暗中追踪韩青。
虽然无法做到像后世电影里的超级特工那般,将韩青的每一步举动,包括吃饭上厕所都看在眼里。至少,他将韩青最近这段时间都去了什么地方,见了哪些人,掌握了个七七八八。
包括韩青与县尉陈东暗中勾结,在后者的掩护下,于定安县追查军粮失火真相的举动,他们也追踪并观察到了大部分过程。并且,对年轻人的冷静和大胆,甚感佩服。
“这小子不愧是韩忠武的侄孙,简直天生就是做控鹤使的料!”
“别扯了,人家是太学生,即便进了控鹤司,至少也是校尉起步。怎么可能从寻常控鹤使做起!”
“够胆儿。要是我同时被黑白两道通缉,跑路都来不及,哪敢掉头杀个回马枪!”
“他也是被逼急眼了。原本是想带着媳妇回去见家人的。结果向东的大小道路,都挂满了对他的悬赏!”
“妈的,悬赏党项飞龙使和辽国刺事人之时,可没见各级官府如此认真过!”
“偌大的永兴军路,就没一个官员想着,把军粮失火的案子仔细查查。却上下齐心遮盖消息,跟一个后生小辈为难。唉……”
“怪不得我大宋十几万大军,打不过两万党项鹞子。身后都是这种王八蛋,我要是在战场上,也不可能安心。”
“汴梁那边到底怎么回事?咱们都递了多少密折上去了。为何至今没半点儿反应?”
“不光咱们,其他各地的控鹤使,这两年也没少往上递密报。可上头不知道啥心思,竟然始终置之不理!”
“唉——”
佩服之余,众人难免会将自己,带入韩青的位置,去推测下一步即将出现的情况。越想,却越觉得心里发沉。
满朝武都“睡着”了,这么久,居然都没对永兴军路发生的事情,做出任何反应。
汴梁韩家,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大麻烦,这么久,竟然对永兴军路上下合伙追杀自家子侄的行为,无动于衷!
不对劲儿,非常不对劲儿。
即便韩家已经放弃韩青,朝廷也不可能放任永兴军路一直糜烂下去!
官家据说做太子之时,就英明睿智,想必不太可能被奸臣蒙蔽到如此地步。
宰相吕蒙正乃是状元出身,在先帝时代就曾经入主中枢,想必也不可能是个昏官。(注:吕蒙正的官职是中侍郎兼户部尚、同平章事。相当于宰相。)
他们两个既然知道永兴军路糜烂如此,却没有及时采取动作,想必是在下一盘大棋吧!
可作为整个大宋的两位当家人,你们只管自己下大棋下得爽,却迟迟不给底下人做事的人一句准话,岂不是让大伙儿寒心?
毕竟,人不是棋子,都有七情六欲。你不可能随便从罐子里掏出来摆在棋盘上,又随便将他喂给对手,却丝毫不用考虑他们是否心甘情愿!
心里觉得不舒服了,大伙做事难免就提不起精神。所以,无论王全怎么鼓劲儿,出了定安县城之后,他手下的一众控鹤使们,就有些跟不上韩青的脚步了。
好在韩青要顾忌窦蓉的身体情况和窦沙这个半大孩子的承受力,一直走得不快。并且大部分时间里,走的都是官道。王全等人,才勉强没有跟丢。
但是,弟兄们的反应速度和手脚动作,却越来越慢,甚至每天王全不催,大伙就不想动弹。
今天夜里,虽然王全事先已经猜到,韩青故意住进了只接待来往官员的驿馆里,肯定别有用心。但是,负责在夜间偷偷盯着驿馆的控鹤使张世贵,还是在寒风中打起了瞌睡。
直到刚才,火光忽然照亮了窗户!
“怎么回事儿,哪里起火了?”王全警惕性甚高,睡梦中感觉到了窗口变亮,猛地坐起了身。
“是山火吧!”
“大冷天,烧不起来。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寒风吹灭掉!”
“也就是烧两三座山头的事情,火光看起来距离这边很远。”
……
其余几个跟他一同在农家投宿的弟兄,被他的动作惊醒,挣扎着坐起身来,一边打哈欠,一边低声嘟囔。
“这火,恐怕未必是山火!算了,明天早晨再说!”王全心态,也被下属们影响得有些懈怠了。没有立刻催促大伙起身,而是皱着眉头,又缓缓躺倒。
然而,还没等他的脊背贴上地铺,房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。当值的控鹤使张世贵,带着寒风冲了进来,“都头,都头,不好了,韩青,韩青和他媳妇、小舅子全都不见了!”
“你说什么,不见了?不是让你盯着官驿么?”王全激灵灵打了哆嗦,刹那间困意全无。
“属下,属下的确一直盯着官驿。可韩青,身手非同寻常!”张世贵不敢说自己刚才也睡着了,低下头,满脸委屈地解释,“他以前就经常高来高去,摸进别人家如同赶集。属下今夜连眼皮都没敢眨……”
“他去哪了?什么时候走的?你怎么发现他走的?”王全知道,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,一边快速收拾行头,一边沉声喝问。
话音落下,他自己已经有了大部分答案,“我的老天爷!他去放火了。山头的火是他放的。那边,怕不是红莲教的地盘!”
“他们从后门走的,什么时候不清楚。属下是看到的火光,然后又听到官驿里一片大乱。就趁机摸到里头去,检查了马厩。发现他们的坐骑全都不见了!”张世杰不敢一错再错,连忙哑着嗓子快速汇报。
这下,整个事件的轮廓,就在王全脑子里完美呈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