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敬航只给她发三条消息。
无一例外,石沉大海。
夏嘉扬倒是催促了好几回,问他接到郁理没有,路上是不是堵车怎么人还没有到,马上要到重要环节,如果赶不上他打算把时间往后延。
周敬航冷静地摁住语音,一秒后松开手。
他忽然俯身,背脊躬起,前额抵着方向盘的真皮保护套,垂在身侧的五指紧紧攥住手机。
不是生气。他闭着眼睛,清楚地知道,这不是生气的情绪。
为什么不说话,为什么不回信息。
极度陌生的心情。没有愤怒,没有歇斯底里,也没有想要寻根究底的诘问。
没有,全都没有。
他试图在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中,分辨此时此刻的心情。
周敬航想起自己的幼年时期。
他很讨厌钢琴,连带着讨厌所有与五线谱相关的乐器。
周母给他请的奥利地钢琴老师曾被誉为跨时代天才。那天周敬航站在琴房单独辟开的休息室,听见母亲和他的对话。
他们反复地强调一个词语,天赋。
小周敬航迷茫地想,什么是天赋?
他一天练琴十四个小时,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,几乎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琴房里,卧室干脆搬到琴房对面。一睁眼是钢琴,一闭眼还是钢琴。
这怎么能算天赋?轻飘飘的两个字,全盘否定我的付出和努力?
他想不明白。
周家出过商人,出过政客,出过律师也出过医生,唯独音乐届,暂时没有机会涉猎。
直到他的出生。
小周敬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,逢年过节,各路长辈把他摁在钢琴前,让他弹奏致爱丽丝或土耳其进行曲。
他们对古典音乐的鉴赏水平有限,所谓弹钢琴,不过是当他们商谈公事时悦耳好听的背景音。
他小时候是比现在还要沉默寡言的性子,不反抗被定义为乖巧温顺听话,他接受每一位越换越有地位的钢琴大牛,也参加出国交换的交响乐团,甚至不缺席周母替她报名的每一场比赛。
直到那场赛事。
含金量最高的国际钢琴金奖赛,他卡着最低报名年龄,意料之中地夺得金色奖杯。
颁奖台上,他用中说:
“我讨厌钢琴。奖杯和荣誉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。”
周家用人脉压下了见风使舵的媒体报道。
回程航班,小周敬航一言不发,他问空姐要来的两杯冰镇马提尼,清透冷冽的酒液倒入同一杯,他把冰块含进嘴里。
他带着某种决然赴死的冷漠神态,面无表情,将自己左手食指一点点往后掰。
万里高空之上,厚重云层铺洒金色纹路,如浇了满满一面蜂蜜的金黄吐司。
金光映在他不为所动的冷峻侧脸。
他将冰块咽入喉咙,刀锋似的冷意逼退生理性眼泪。
他掰断自己手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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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性妄为的后果是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,周母彻底暂停手头工作,一心一意在家陪伴小儿子。
她锁上琴房,并将他的房间搬回原处。
她有时候会哭,说都怪妈妈不好,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,以后妈妈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。
小周敬航哑巴似的,一言不发。但会等她哭完,拿手帕替她擦眼泪。
他十四岁放弃钢琴,同一年,迷上竞技与挑战并行的赛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