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七点,天色微明,朝阳将老街的石板映成了淡淡的绯红色。
肆虐于北方的雾霾尚未波及到这个背山临水的小镇,因此笼罩在白浪河上的依然是一带白雾。
只是不知为何,今天这雾气分外的浓郁,绵绵延延的幻化出许多种形状,让人不禁生出各种遐想。
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小毛丫头啃着手里的热包子,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,转着转着就落在那道雾气上。
“妈妈你快看呐”女孩兴奋地大喊着,拍打着妈妈的后背,在后座上扭来扭去。
“哎呀,你别闹”年轻的母亲努力的控制着因此晃动起来的车把,险而又险的躲过了一个拄着拐棍儿的老头儿。
“妈妈你看河上面有一条龙”,女孩还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怒气值正在积聚,犹自兴高采烈的喊叫着。
河上那团雾气所凝聚成的形状真的很像一条龙。随着雾气被风吹动,这条龙仿佛正在伸颈探爪,一动一静之间,似有无边的暴戾。
不过妈妈很快就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暴戾!
“你闹够了没有?”
母亲心里埋怨着被外派到上海的老公,那死汉子把整个家都丢给了自己,自己这窄窄的肩膀怎么挑的动。
她把闺怨全都都化作了愤怒她一边死命的摁着车铃,一边暴怒的大喊:
“跟你说过多少遍了,坐在车上不要乱动,这该死的破地方街又窄人又多,万一撞上了怎么办?万一你掉下去怎么办?”
“你是猪脑子吗?怎么说那么多回都记不住?”
女孩委屈的低下了头,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刹那间她觉得包子可真难吃。
“从现在开始记住,我骑车的时候,不…要…干…扰…我”母亲余怒未消,又给女孩下了一道命令。
“嗯”女孩轻声掉眼泪儿,再回头看时雾气已经变成别的样子,她心里想道“可是刚才那里真的有一条龙!”
与此同时,南街,平浪宫。
郭静棠轻轻的推开了平浪宫的大门,看到门外的景象,不禁也有几分动容。
门外站着白浪街的乡亲们,放眼望去怕没有三四十人。
编草鞋的陈近山、茶楼家的女孩,米粉张的老板娘,那一对儿路灯下的棋搭子,还有就是平浪宫的门房老赵。
他们几个站在人群的最前面,而在他们的身后,那些个男女老幼,也都是小道士的熟面孔。
看到这么多熟人站在这里,郭静棠心中就是一痛。他强做出一副欢颜,赶紧快步下阶迎了上去。
“真是折煞晚辈了”郭静棠对着众人深深一鞠,脸上带出了三分惶恐:
“我在这里挂单七年,承蒙各位父老照顾良多,本来就无以回报,怎么还敢烦劳诸位相送?”
“小道士你莫要客气,大家都晓得你是个热心肠的实在人,这年月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了”棋友老吴捻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点头、一边称赞。
“就是就是,别的不说,咱们这条街上,谁家老人没了都少不了让小郭道长念经超度。”
“这事儿我可知道,省城里清虚观的道士们做超度法事,一个人头就要收五百块。那还是集体超度的团购价,可你们谁听说过小郭收过咱们一分钱?”
大家七嘴八舌的念叨着郭静棠的好处,说的他脸越来越红。偶尔想插嘴谦逊两句也被众人打断,于是他干脆把头渐渐的低了下去。
“我要有小郭道长这么个孩子就好了”送猴头菇的刘寡妇一边儿说一边儿抹眼泪:
“这孩子太可人疼了,刚来咱们镇上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儿个人,就特别的懂事儿。”
“当年租我家房子做家俱生意的那一家子福建人不地道,非说我们那屋子有鬼。他们搬走了不要紧,我的房子名声可臭了。”
“多亏了小郭他拿出了度牒跟大家说他是正经的全真道士,又当众做了一场驱邪法事,这才把事情平息下来。要是没有小郭,你们说我这个靠房租过日子的孤老太婆可怎么活…”
“其实有小郭这么个女婿也不错哦”,陈近山在一旁起哄。
听了这句话,茶楼家的姑娘脸更红了。她手里提着个包袱,上前也不是,不上前也不是,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小道士。
一个大妈在背后推了姑娘一把,“还不赶紧过去,还真以为自己是属狐狸的,能用眼神儿勾个郎君回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