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,没事儿,妈,这是队里的副队长,过来商量点儿事儿!”说完,就掀开堂屋的帘子,让郝发财他们进屋,“郝叔,进屋说话!”
郝发财这些人没见过什么世面,先不说田茗,就是潘月曦那身打扮,都已经让这些人自惭形秽,再加上水清和人家妈说话都说的是官话,不说他们听不懂吧,至少是觉得听不懂。还有进了院子那个郝发财就看到了荆可也在,他可是知道这个人不好惹。在县医院,连院长,连公社革委会主任都敢动手,别说他这个不入流的副队长了,所以心里就开始虚了,听到水清说请进屋说事儿,赶紧摆摆手,“水清,大侄子,我看今天还是算了!改天,我们单独聊聊。我看你家里这么多客人还有不少事儿需要忙活,我就不打扰了。家里需要啥,只管言声,找我,找会计,找保管都行!”
说着,郝发财没敢进屋,直接掉头溜了。
出了大门,他就觉得额头上一层虚汗,心里就觉得就这样怎么跟人家争这个队长呢?
姜水清还在纳闷,这人是咋了,刚才在村口还气势汹汹,到了家里门也不进,直接走了。管它呢,反正他这边还有不老少问题等着他解决呢。
“妈,让荆师傅开车你们回城里住吧?家里的条件实在是不好!”回头到院子里,水清就给妈妈说。他其实也是为了妈好,同时也是为了他好,妈在这里,还要人专门陪着,并且还得招待,时不时都要陪着小心,生怕妈妈生气了,改变了主意。毕竟这一次回来,大概是有了爸爸的消息,妈心里高兴,表现得相当大方得体,姜水清希望这样的状态能够持续下去。
“你说啥?”妈妈装糊涂。
“我说你们晚上回县城招待所去住!”姜水清一下子没明白妈妈的意思,还以为她真的没听清。
“你说家里的条件不好,那么你晚上住哪儿呀?”妈妈这样问,姜水清明白了,一旁的爱人廖平就使劲儿地递眼色,那意思是别说了,可是水清不理会,“妈,我不是那个意思,就算是你计较,不是还有潘干事和荆师傅吗?”
“那行,你要是这样说,小潘,荆师傅,你们晚上回县里招待所住吧,我今天就在我亲家家里体验一下生活!”田茗带着微笑,虽然不是那种很高兴的样子,但是显得很风趣。
“主任,你不走,我们怎么好回去?”潘月曦故意这样说,其实她对乡下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,毕竟她爱人就在公社里工作,条件也不会比这里好到哪里去。
“算了,我知道田主任的意思,这里人多,想住也不好安排。潘干事,走吧,咱们回去,明天再过来!”
“不用!”田茗立马说。“后天,或者大后天,你们先去公安局,等确定了,回来接我们!”
这一刻,田茗成了家长,所有人都听她指挥。
剩下田茗一个外人,那就好办多了。大女儿廖凤做饭,岳母娘陪着这个亲家聊天,廖平还抽空去了小学校,跟吕老师见了个面,说了情况,估计还得请几天假。两个妹子隔天就去了学校,学习不能耽误了!
地里打墓的人在忙活,确实不用姜水清操心,只是家里不停地来人,进进出出,大家就一个目的,说服姜水清回来担任队长。到了下午,大队支也来了,虽然明面上是过来给死者家属问安的,可是对着廖平娘只是说了两句话,然后就跟水清说起正事儿,“水清,咱们也都不是外人,当初你爹在的时候,关系也处得很好,这你回来了,接下来的工作你要好好考虑一下!”
“支,窑上的事儿,公社还没有个说法,等那边定了,我还可以回窑上。这一点你放心,我一定把那里的事儿弄好!”
“你这孩子,你是给你老叔装糊涂吗?”支嘿嘿笑笑。其实支比廖硄年长两岁,按理说应该叫伯伯才对,可是为了谦虚他说老叔,显得亲切。
“要是生产队里的事情,不是我谦虚,我真的弄不清楚种地的事情。虽说在咱们村里也五年多了,可是种地是一辈子的事儿,现在叫我说什么时候种什么庄稼,我还真说不上来呢!”姜水清坚决推辞。
“叫你当队长,也不是叫你种庄稼,你们队里不是有副队长吗?他懂,什么事儿不是都有了吗?别多说了,说多了,就是矫情!”
“支,真不是我矫情,要不这样,让大家伙选举吧,如果说大家都同意,那我也没啥说的。”姜水清被这个支逼得没办法,最后只得这样说。
“也行,让我想想,随后等丧事儿办完,咱们最后再做决定!”
县里公安局那边还挺准时,到了第三天,荆可和潘月曦代表家属过去一问,结果还真出来了。不过,局长见到荆可过去,非得坐下来聊几句,喝口茶,以示尊重。荆可呢,讲义气,人家这么高看自己当然也不推脱,两个人就坐下来,可是一旁的潘月曦就不高兴了,心里想好多正经事儿还等着呢。可是荆可已经坐下来,没有车,她也没法走,就找了个借口到外面去等。没想到这个荆可跟局长还聊得挺热火,三言两语说到了部队上的事儿,天知道,他们曾经是一个部队,一个团一个连的,唯一不同的是,局长比荆可要早十年离开那个连队,转业了。不过,他们把话题集中在那个连在珍宝岛战役的表现,没完没了。男人就是这样,遇到了知己,忘记了时间,潘月曦急了,最后实在没办法,就进来说,“荆可,我坐公交车先走了,人家家里还等着呢!”
两个男人一看就知道小姑娘不高兴了,灰着脸,他们一看表,知道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,局长就觉得抱歉,“好了,这样你们这边往回赶,那边我去通知相关部门准备车子,把尸体先装上车,今天回去不耽误!”
有了公安局长帮忙,医院和汽车很快就弄好了,等荆可他们回去接到田茗一行人,再次返转头回到县城的时候,这里已经整装待发,这样所有人又返回到方庄村。
这一次,在村口,还是前两天他们回来时的阵势,这是水清专门让毛孩儿叔安排的。鼓乐响器队伍也扩大了,在村头迎接廖硄遗体回家的人也有了秩序。同样不少人戴上了孝布。车子一到,不用水清这些人招呼,毛孩儿带着一帮人就把遗体抬到了堂屋,水清被廖平拉到了内室,那里准备好了孝衣孝帽孝鞋,姜水清换上。刚开始一刹那,水清心里有点抗拒,可是看到屋里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,并且每个人眼睛里都噙着泪水,他也没说什么。当他‘打扮’好了出来,碰到田茗,田茗心里也是一阵子不舒服,她一看就知道自己儿子这是重孝,是孝子,可是又能怎么样呢?她没有跟儿子说话,只是转身走开了。
既然遗体回到了家里,接下来两天的议程都是毛孩儿他们安排好的,说句玩笑话,姜水清他们姊妹几个完全就成了‘演员’,按照老家的规矩,三叩九拜,每日六次,每拜必哭。刚开始水清不习惯,还私下被司仪教训了几句,他也就学着别人的样子,干嚎几声,反正孝子都是被麻布戴孝遮住了脸的,只要有哭声,也就足够了。
第二天出殡,也就是给外面来客吊唁的机会。这时候,公社来人了,姜水清被扶着来接待贵宾。当地风俗,孝子见人必须跪下磕头,不管是大人小孩儿,还是职务高低,等水清抬起头来,一看,居然是李干事,“水清,我代表公社来这里表达一份心意!”说着,他递上了一份礼金。姜水清接了,然后就转给了毛孩儿,他知道所有礼金都是要进账的。可是李干事接着又递过来一份礼金,“水清,也算是咱们有缘分,这是我个人的,也代表老主任的。”这个礼金很明显有点沉甸甸,不过姜水清心里有数,同样还是转给了毛孩儿,不过他提醒了一下说是李干事。
来吊唁的人太多,大半天下来几乎没有停过,水清已经不知道自己跪下来多少次,磕了多少头,几乎觉得头都晕了,最后总算是结束,开始移陵,也就是把棺材捆起来抬到墓地里去。这个时候,姜水清才算是被解放了。
接下来都是一些程序上的事儿,姜水清代表家属到墓地下面的洞穴里看了一下,还根据要求装作清扫了一下,然后就是下棺封土种上柳树,最后一堆黄土,廖硄这一辈子就永远躺在这里睡了。